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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八日,回安曼,仍宿A

wad旅馆

回安曼的第一件事,是去瞻仰前国王侯赛因的陵墓。

本来,现代政治人物不是我这次寻访的对象,但到约旦之后,越来越觉得需要破破例了。

几乎所有的人都用最虔诚的语言在怀念他。我们队伍里有一位小姐,在一家礼品商店买了一枚他的像章别在胸前,只想作一个小小的纪念,没想到被一位保护我们的警察看见,这位高个子的年轻人感动得不知怎么才好,立即从帽子上取下警徽送给小姐,一是感谢中国小姐尊重他们的伟人,二是要用自己的警徽来保卫国王的像章,他知道,国王的像章将要做跨国旅行。

他们说,当国王病危从美国飞回祖国时,医院门口有几万普通群众在迎接,天正下雨,没有一个人打伞。他出殡那天,很多国家的领袖纷纷赶来,美国的现任总统和几任退休总统都来了,病重的叶利钦也勉力赶来,天又下雨,没有一个外国元首用伞。出殡之后,整整四十天举国哀悼,电视台取消一切节目,全部诵读《可兰经》,为他祈祷。

人们尊敬他是有道理的。约旦区区小国,在复杂多变的中东地面,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,谁的脸色都要看,谁的嗓音都要听,要硬没有资本,要软何以立身,真是千难万难。大国有大国的难处,但与那种举手之劳可以被扼住喉管、一夜之间可以被人吞并的小国比,毕竟没有太多的旦夕之忧。侯赛因国王明白这一点,多年来运用柔性的政治手腕,不固执、不偏窄、不极端、不抱团、不胶粘,反应灵敏,处世圆熟,把四周的关系调理得十分匀当;可以说他“长袖善舞”,但他甩动的长袖后面还是有主体、有心灵的,人们渐渐看清,他多彩多姿的动作真诚地指向和平的进程和人民的安康,因此已成为这个地区的一种理性平衡器。

这种角色可以做小也可以做大,他凭着自己的教育背景和交际能力,使这种角色一次次走到国际舞台中央,以国际间最能理解的通用思路娴熟运作,结果,世界各国在对这一地区的复杂局势深深皱眉的时候,他与约旦反而成了一条容易沟通的渡桥。这使他由弱小而变得重要,因重要而获得援助,因重要而变得安全。

我曾两次登上安曼市中心的古城堡,也曾北行到杰拉西(Je

ash)去瞻仰声势夺人的罗马广场,深深感受到这个国家在立国之前,多少世纪永远是多种外部势力潮来潮去的流通地。谁都可以来颐指气使,谁都可以留下自己的脚印,山谷间小小的君主,必须练就一身的政治技巧才能勉强地保境安民。我对本地历史知之甚少,但从山势遗迹已可找到这种政治技巧的印痕,而侯赛因国王,则是方士智慧的集大成者。如果要评选二十世纪的大政治家,其中一部分要从小国家选,那么他一定名列前茅。

很早以前我们还不知道约旦在哪里,却已经在国际新闻广播中听熟了“约旦国王侯赛因”。这个专用名词几乎成为一个现代国际关系的术语,含义远超某一个国家某一个人。在纷乱复杂的国际争斗中,这个术语在今后仍然具有广泛的启发意义。这,正是我非要去拜谒陵墓不可的原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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